2008年8月28日星期四

吴木銮:中国民主的瑞典幻象

吴木銮:中国民主的瑞典幻象
DWNEWS.COM-- 2008年8月28日6:15:45(京港台时间) --多维新闻网


联合早报/自中国人民大学前副校长谢韬先生的长文《民主社会主义模式与中国前途》发表之后,中国关于瑞典模式的讨论持续至今。最新一期的香港《二十一世 纪》杂志,以剑桥大学博士曹天予的文章《走向社会民主主义?──简评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转型》为压轴之作。此前,他以整本书的篇幅来讨论中国改革中的“民 主社会主义”思潮。笔者的观点是,从宏观上讲,他们的判断是对的。但是,从微观角度来看,所谓的瑞典模式可能是被中国误读的对象,瑞典不是中国的未来。

  谢韬文章发表后引发一连串左右阵营的辩论。2007年6月8日,胡锦涛出人意料地访问了瑞典。因此,关于瑞典的讨论在执政者默许下逐步脱离两阵营的成 见,进入更有建设性的讨论。笔者搜索了一下,除了曹天予等,比较重要的文章有一些,比如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原副院长吴江所写的《瑞典式社会主义考察》。文章 的观点是,以往中国受到苏联的影响,对西欧的民主社会主义有成见。而且苏联没有客观地向中国介绍过社会主义运动的实情。吴江在文章中留了一个开放式的结 尾:如何看待瑞典社会主义还是一个需要仔细研究的问题。

并非是学者眼中的社会主义

  到了谢韬行文,禁忌似乎减少,含蓄已经不在。他的论断是,民主社会主义既演变了资本主义,也演变了共产主义,民主社会主义正在改变世界。因此,只有民主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

  除了这些重要的老干部发表的文章外,长期驻外的高锋先生的文章事实上更值得注意。因为曾长期在瑞典工作,他的分析更加深入。比如他在2007年发表的 《瑞典社民党的理论与实践述评》详细介绍1932年秋瑞典现代史上最重大的变革。一是启用如凯恩斯般的经济干预模式。政府发行公债和提高税收等方式获得巨 资修建如铁路、港口等大型基础设施;二是支持劳资谈判,使劳资双方和平地协商报酬议题;三是建立社会保障体系,如失业基金、养老金法案等等;四是成功实现 货币改革,让瑞典货币与英镑挂钩。

  当然,瑞典是有值得骄傲之处,比如它的人均GNP(国民生产总值或者本地居民生产总值)在1992年就是2万7010美元,居世界第三位。生活质量等 综合指标一直在世界前8名之内。就如中国《南方周末》曾经报道,“瑞典人的收入差距小,住房上力求保证人人有房。此外,瑞典还有全免费的教育和近乎免费的 医疗。如果因病无法工作,还能获得至少75%的工资……。”

  不过,数据虽然常常很有说服力,但也常常迷惑人。第一,瑞典事实上并不是中国学者所说的社会主义。2007年5月号的香港《争鸣》杂志就认为:“瑞典 从来不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因为其百分之九十的企业,仍然在私人手中,甚至可以视为大资本家财团垄断经济的社会。例如,瓦伦贝尔(Wallenberg) 就是一个规模庞大的产业帝国,它除了银行金融事业之外,还控制了北欧很多影响力很大的工业集团,其中有爱立信、伊莱克斯电器、瑞典滚珠轴承公司、阿斯利康 制药集团等世界知名企业。”按经典的生产资料归谁所有来划分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显然瑞典这个社会主义头衔是中国学者给按上的。中国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 宏观经济研究院黄范章也曾对瑞典是否是社会主义提出质疑。




被故意“粉饰”的低失业率

  第二,瑞典也不是始终能够坚持高福利。高福利是否可持续,一直是当今各国政治的重要议题。以现在的经济数据来看,瑞典经济上的黄金时代已不再。 1970年,瑞典在经合组织(OECD)中富裕程度排名第四。但是,到1998年,瑞典在经合组织中的排名已经下降到第16位,现在的名次还在下降中。更 严重的事情还在于瑞典的失业问题。瑞典首相赖因费尔特(Fredrik Reinfeldt)曾说过,瑞典自从1950年起,就几乎没有产生新的私人企业工作岗位了。30%的瑞典人是在政府机关工作,小生意因劳工规则而受到不 少的限制。因此,失业率的高企将给社会带来众多的麻烦。

而且,麦肯锡全球研究所(McKinsey Global Institute)之前所做的调查显示,瑞典的真正失业率不是官方所说的6%,而是16%。英国《经济学家》文章更是说,瑞典在“粉饰”其失业率方面的 水平可谓世界冠军级。因此,社民党在2006年大选败北。当时美国的《商业周刊》以“瑞典向右转”为题来报道瑞典大选的结果。新执政党的首要策略就是向雇 主减税。不过,以政党的轮替来判断社会的转向是有些肤浅和为时过早,但以一个社民党的存在与执政来推断瑞典是社会主义,并且要求中国学习,也是非常肤浅 的。

  设想一下,如果把瑞典的模式移植到中国,下一步应该做什么?高福利最直接的方法肯定是加税。在经合组织的排行中,瑞典国民的税收负担果然长期位居首 位。高累进税收下,有人曾经算过,瑞典年薪最高的前10位企业家平均税后年薪只高于普通工人工资的14倍左右。表面上看,这是个好主意。但用到中国后,看 看是个什么后果。首先,中小阶层的税负将越来越高;其次,高税收收集来的资金不见得就会用到百姓身上,也就是高福利不一定是个结果。

仍无条件移植“高福利”

  《福布斯》曾经发布“全球2005税务负担指数”,称中国税务负担排名全球第二高。笔者比较认同这个观点。虽然中国个人所得税占比不高,但是中小阶层 的白领人士贡献大。高收入阶层有资源和能力去避税和逃税。只要付出很小成本去行贿收税官员,获得的收益都比交税高,而中小阶层却很难有这样的资源。相对来 说,有效收上来的税收大多数建立在中低收入阶层的贡献上,因此,税负高的论断当然可信。

  其次,高福利涉及到二次分配问题。如果中国政治体制仍没有适当的改变,政府官员的问责机制仍然不完善,官员与商人的勾结仍然存在,二次分配的结果只能 是让官员和商人越来越富。最明显的例证就是当前的一些赈灾行为。国务院曾为渭河大洪灾给灾民每个补助建房费1万7000元,最终灾民每人实得50元。剩下 的归了政府部门及其官员,当然还有一些“企业家”。而同样的情况发生在国有企业身上,吴敬琏曾说,国有经济耗掉了三分之二的金融资本,但对国民生产总值的 贡献只占三分之一。

  中国的现状是,以政治、经济权力作为基点,不同主体对资源的汲取能力是相当悬殊的。同为灾民,官员和平民获得的扶助是不同,同为需要资金的企业,国有 企业与民营企业获取信贷的能力是不同的。因汲取能力的不同,高税收收集来的资金的分配也可能是不公的。在这种格局中,能够真正得到“高福利”主要取决于个 体的汲取能力。

  因此,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当务之急是改变游戏规则,让草根阶层真正有还价能力。笔者的主张也是推进基层民主,将基层选举扩大到县一级。正如 Klitgaard(克里特加尔德)被广泛引用的腐败公式(腐败=垄断+酌处权-问责机制)所示,提高问责机制会增加官员劫取的风险。只有游戏规则改变 后,全民的均衡分配才有微观上的基础。

·作者是中国资深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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