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真相

真的真相

（英国）FT中文网   (2010-11-19)

　　“国务院部署稳定物价：必要时对重要的生活必需品和生产资料实行价格临时干预措施”，这条消息得到各门户网站的共同推荐，并成为几乎每一家中国知名都市报的头版选择。　　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专栏作家 徐达内

　　《中国青年报》在头版中用“省长抓‘米袋子’、市长抓‘菜篮子’”的醒目标题来形容国务院的调控。编辑同时配发两篇报道，《食用油批发价全线下调》和《第二批20万吨国储糖下周投放》，以证明调控措施“立竿见影”。

　　在《东方早报》头版，和《国务院：必要时干预物价》这一标题并列出现的，是配以“土豆价飙涨，淀粉价3个月翻倍”文字说明的巨幅土豆图片。这份上海市民报纸将国务院的出手调控描述为“农产品已成‘房地产第二’，中国全方位调控山雨欲来”，并贡献了四个财经版的位置，从“食用油‘失控’：国内调控很难”、“棉花高烧：很多纺企都关掉了”到“轮胎生死时刻：对手不只橡胶”，表现国内价格市场的波涛汹涌，并对国务院出台的调控措施能否抑制通胀，表示担忧。

　　作为中国最负盛名的经济专业报章之一，《21世纪经济报道》在这个时刻得到了同行们的虚心请教。《东方早报》和《南方都市报》均推荐该报社论，强调控制物价不是解决通胀根本之道，因为价格控制是对流通终端价格的限制，实质上食品的最初生产者在物价上涨阶段得益比例并不高。南都的说法是 “应对通胀的关键在于分配均衡”。

　　与上述消息同样得到媒体关注的，还有国家审计署的一项披露，这份“19个省市2007年至2009年政府投资保障性住房审计调查结果”显示，1.5 亿元廉租房保障金被挪用。对此，《中国青年报》发表头条评论，由“廉租房资金被挪用”推断“补助公租更不靠谱”：本属于建廉租房的钱还被挪用，还能指望他们从土地收益金中拿钱出来建公租房吗？住建部等三部门一份轻飘飘的“红头文件”，又有多大的威慑力和约束力？《东方早报》则用社论赞扬了国家审计署，称赞这种将“廉租住房领域的诸多问题、矛盾、污点公之于众”的做法 “近些年来难得一见”，“别的暂且不管，此行为本身就值得褒扬”。

　　意在亡羊补牢的观点来自《南方都市报》和《京华时报》，强调廉租房资质审查环节的不严密，造就了不法寻租的空间和资质失真的漏洞，应加强外部监督，切实保护穷人的权利。新华社亦亲自上阵，呼吁对于审计发现的问题，“只有纠正还不够，还需要在完善住房保障制度和增强政策执行力上多下工夫，更需要严肃问责行动”。

　　其实，现在有更多的眼睛正盯着黄浦江畔，看有没有人要被“严肃问责”。对上海11.15特别重大火灾的报道已进入第四天，国务院事故调查组昨夜公开宣布，起火大楼被层层违法分包，监管不力是火灾发生的重要原因。多家媒体据此刊出分包层次图。包括上海本地报刊和电视台在内，“佳艺装饰”成为媒体揭发转包关系的突破口。《扬子晚报》刊发报道，揭露施工方“市里‘不合格’区里‘优秀’：佳艺公司曾两度被市里定为不具备安全生产条件的公司，而在静安区却获得优秀公司的称号。版面上的两个小标题亦作对比之势：“曾遭上海建交委两度‘点名’”、“和静安区政府‘关系紧密’”。编辑截取了安监总局局长的一段话向读者强调：将依法依规严肃追究有关责任人的责任，给遇难者家属和受伤人员一个交代，给全社会一个交代。

　　这份畅销的都市报甚至公开质疑新华社的报道伦理，其评论作者称，那篇向全国媒体播发的长篇通讯《大火中的人性光辉》，让他“心里多少感到有点不是滋味”：在这个时候出这样的新闻，难免有把“悲剧转化为喜剧”的意图。悲剧就是悲剧，再怎么去深挖其中的“闪光点”，悲剧也不可能转化为喜剧。《扬子晚报》对新华社这次“官腔”的阻击，得到新浪评论频道头条推荐。

　　坊间亦流传着对于消防能力的质疑，批评面对高楼大火，救援不够有力。《北京晚报》引用上海人气最旺的宽带山论坛上的言论，反思消防战士“演习和实战，为何反差那么大”。于是，另一则称赞“最可爱的人”的描述被放置在受众面前——腾讯在要闻区推荐新华社专访，公安部消防局副局长朱力平少将在其中有一段对灭火救援战斗的评价，编辑也选中了这一点作为大字标题：“上海大火救灾及时得力，是成功典范战例”。

　　《新京报》今天甚至比一些上海同行贡献了更多的11.15大火专版。在这八个版面中，该报全程呈现事件始末，并刊发评论《公开细节，才能找到教训》，公开要求官方公开有关逃生的细节，“这尤其对那些生活在高层建筑中的人非常有用”。其竞争对手《京华时报》则将重点放在严控安全隐患上：“只见‘亡羊’，不见‘补牢’，检查一阵风过去，‘老虎’是不是又该打盹了？”而在新浪推荐的来自财新网的斯伟江文章中，这位律师提出“检讨上海大火的十个关键词”，起文哀悼之后便要求“真的真相”。

　　在上海市委机关报《解放日报》的头版上，火灾新闻今天撤出了头条位置，让位于“创新驱动转型发展”的系列报道。根据该报的说法，上海已“深刻吸取事故教训增强责任感、立刻开展防火安全生产大检查”。在其子报《新闻晨报》上，苏宁电器的广告已帮助头版恢复正常版式，标题强调国务院调查组所认定五大问题中的“工程违法分包”。对“守望相助”气氛的描述，也继续成为上海媒体的工作重心之一。《新民晚报》在头版核心位置刊出胶州路上一家汤包馆“上海不哭泣，全天义卖，我们在行动”的招牌图片。

　　《新闻晨报》对今日网络媒体的贡献，更多地体现在另一则报道上。这份畅销都市报曾于昨日在内版头条刊出题为“重庆公安局长支持民警‘双起’维权”的稿件，公开引用近日于网络间流传的王立军关于“民警维权工作”的讲话稿内容。王立军被认为是重庆打黑行动的主要带头者，报道称，王指示属下要对“歪曲事实”的报社和记者进行起诉。文章引用的网友评价是：“庆幸没有生在重庆。”

　　此稿今日经由大河网延时摆渡，成为多家门户网站热推议题。新浪在转载报道文末，加推来自《南方农村报》的社论，批评“公安局长的‘双起’论让舆论齿寒”：“判定媒体报道是否歪曲事实真相，是否恶意‘攻击’重庆公安机关的，无论是主体还是标准，起码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可堪公信的判断依凭……不问青红皂白已经到了顾不上对错的地步，这是在为警察维权，还是在为权力暴虐张目？”这篇评论在新浪评论频道上以头图方式得到推荐，编辑为此加上一则形容“双起”论 “非常威武”的评语，并在晚间登上浏览量榜首。

　　山西洪洞那对在家中遇害的警察夫妇，成为《齐鲁晚报》异地监督调查的新对象。根据这份山东畅销报纸的描述，五天来坊间流传有多种说法，但至今仍未见当地官方发布权威说法，文章引用的传言和猜测是：疑开煤矿发家，生前有高额放贷。

　　温家宝对房价的无奈成为时评家的新论据。新浪、腾讯共同推荐来自新华网的评论，作者感叹“房地产调控的复杂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大家的想象”：难题在于，上一轮刺激政策释放的大量流动性并不能在短期内就可以回收得了，而信贷的增速放缓也是将一个漫长的过程，更不用谈及国外热钱流入房地产的威胁。因此，温总理的无奈可以理解，房地产的调控并非“左一个（国）十条，右一个（国）五条”就可以解决的问题，核心在于金融货币政策。

　　在《人民日报》的一篇“主旅律”头条中，门户网站的编辑们找到了可以赢取点击率的新闻点。在这篇原题作“希望田野上的斑斓画卷——寻中国特色农业现代化道路”的文章中，有一节不到全文1/30的段落，批评“一些城市，只想要农民的地，并不想要农民”和“一些地方，以建设新农村为名，搞大拆大建，让农民离开村庄，搬上楼房”。

　　同时得到腾讯推荐的还有另一篇来自中共中央机关报的宣示。这份最高党报宣布，在调查了一批绝对贫困人口后，发现弱势群体“不怕苦就怕没机会”，文章呼吁“分好蛋糕，改善福利，给足话语权——提升弱势群体幸福指数，政府应承担更多责任”。

　　对内承担民生责任，对外是否需要承担邻里道义？面对“中国崛起”之后对外关系的敏感话题，是考验编辑技巧的时刻。新华社昨日发出电稿，华能西藏发电有限公司负责人称，西藏藏木水电站近日合龙，“电站建设期间不会截断雅鲁藏布江，建成运行后也不会减少雅鲁藏布江下游的流量”。《京华时报》刊发时拟的标题是“西藏建电站不截雅鲁藏布江”，而当新浪转载时，变为“西藏否认建设水电站将截断雅鲁藏布江”，再至腾讯，“否认”一词也不够传达意图，编辑定为“西藏水电站负责人坚称不会截断雅鲁藏布江”。晚间，面对关于下游国家抗议的提问，外交部公布口径：“作为负责任的上游国家，中方在澜沧江水资源开发过程中一贯高度重视对环境和生态的保护，充分照顾下游国家关切”。

　　亚运会的新闻除了那些胜负故事外，新华社记者杨明“金牌第一是讽刺”之论也能激发同行采访的欲望。继有媒体引用中国体育官员对杨明的公开反驳后，又有媒体跟踪前行，多家都市报今日刊出对杨明的访谈，称其志在“抛砖引玉”，以求“让体育圈真正冷静思考，我们国家延续了几十年的体育模式、唯金牌论，是不是应该有所改变”。上海《青年报》还列举出多篇文章，试图说明新华社正在“连续发文质疑当前体育体制”，包括《为什么林丹不能像陶菲克那样享受比赛》以及《不妨为“冷门”项目热烈鼓掌》。

　　晚间，新华社又有言行成为报道聚焦所在。新浪头条推荐：新华社发文呼吁外企顺应中国发展方式转变，“摒弃对中国经营环境变革的猜忌，在中国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大背景下，重新审视和定位自己的投资经营方式”。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联系邮箱：xudanei@gmail.com。）

　　（本新闻文章由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ftchinese.com)授权，转载在早报网。）